□ 李志斌

我是一臺老八型抽油機，有兩根連桿，左邊一根，右邊一根，紅色的機身與藍天白云和井場的空曠相映成趣，作為一口老功勛井也有許多年了，司空見慣了人走茶涼，也可能是年齡越大心就越柔軟，每一次經(jīng)歷分別我都捂住耳朵閉上眼睛，只管上下擺頭，默默祝福著離去的工人。

寒風(fēng)瑟瑟，井場的燈光下只有飛蛾，明天，井場最后一個工人老李也要調(diào)走了，曾經(jīng)的輝煌也只能成為記憶。一個身影慢慢地走了過來，身材清瘦，但面色憔悴，和井場邊的光禿禿的樹站在一起，樹被風(fēng)吹拂著，好像在對這個人打著招呼。

我看到了他，他自然也看到了我，他眼神動了一下，臉上露出了些許輕松的神情，慢慢朝我走來，風(fēng)不吹樹了，反而向我吹來，它說和老伙計道別吧，我笑了，我說我會的，風(fēng)說屬于我的時代已經(jīng)過去了，我問它你知不知道你為什么只能刮些小風(fēng)。

站在井場外，他看著熟悉的環(huán)境抽動了下嘴角，輕輕地嘆了口長長的氣，他從懷中拿出一包煙，顫巍巍地拿起打火機點著了一根，他忽然開始變得激動起來，使勁地抽著煙，像一條魚在干涸的路面上用盡力氣想進入江海中一般。少頃，他鎮(zhèn)靜了許多，踩滅煙頭，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身邊。

我仔細打量了一下他，高顴骨大眼睛，眼眸深邃且平靜，還挺耐看，和四年前第一次見面時一樣，他走向了我的身后，用手輕撫著電控箱，我害羞極了，告別就告別嘛！我偷偷看了他一眼，卻發(fā)現(xiàn)他眼中淚花洶涌。天空中開始飄起雨絲，他只穿了件單衣，但我看他眉頭都不皺一下，想必定是不冷的。

我們兩人就這么默默地相互凝視著，他或許忘了渾身已經(jīng)濕透，嘴里喃喃自語著什么，我很清楚， 他一定在說，老兄，天冷了，明天就給你吃阻垢劑，不會讓你難受的。呵呵……

我知道自己已經(jīng)是臺過時的抽油機，但是曾經(jīng)也被他們當成兄弟一樣。我不忍心再看，只顧著上下擺頭，但我仍然能感受到一股很濃很濃的悲傷情緒，原來傷心的不只我一個，還有曾經(jīng)陪伴過我的每一個人。

最后他緩緩消失于夜色，只是我轉(zhuǎn)頭的時候看了一眼，只是模模糊糊地看了一眼，仿佛黑夜要將一切吞噬。